“到了再点吧。”边霆笑眯眯:“我刚好在静安寺,忙完把你带过去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虞夏也懒得跟他解释京剧一堂戏要带多少行头头面,连两桌一椅都要搬过去的。哪怕旧社会呢,也要雇马车抬衣箱,他倒好,真当别人是随传随到,跟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一样。他的车那天虞夏也扫到过一眼,一辆齐柏林,怎么放衣箱。

    但边霆显然是不听戏的人,也不给虞夏说话的机会,直接就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他随口一句,虞夏这边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,那边邵飞驰还在翻虞夏的书玩,被虞夏夺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去叫云叔来。”他忙中有序:“让他打电话让衣箱那边准备好,玉堂春,锁麟囊,还有一套白蛇的,对了,还有你的坐宫,看看姚丹在哪,叫回来,你没经验,听云叔的,让他半小时准备好。”

    “半小时,逃荒呢?”邵飞驰也听出他是接了个活,笑嘻嘻:“唱堂会也没有这么赶命的啊,哪来的愣头青啊,明天要听戏今天才打电话?”

    “不是明天,是今晚。”虞夏也不管邵飞驰听了这句话眼睛瞪得有多大,催促道:“别发愣了,去叫云叔吧,他有经验,行头归你,叫人归我,四点钟集合。”

    邵飞驰没办法,只能去赶命,那边把云高远从午睡床上叫起来,半个团兵荒马乱,新进来实习的小演员都没见过团里这样乱,一脸懵。

    其实虞夏也知道半小时摆布不开,不过是别坍台,内行看门道,只能指望边霆家那个生日的老人家是个懂戏的。当然,他也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是去当看盘的,这话是他师父荀娟的话。大约十来年前吧,那阵子日子难熬,偏偏应酬多,有时候忽然一个酒席,打来电话就是不得不去的,她辛辛苦苦勒了头,上了全套装扮披挂,去给人唱戏凑趣去。那种大包厢还常常有个唱卡拉ok的小舞台,你在那唱,别人该喝酒喝酒,该划拳划拳。反正也没人看,她去过两次,回来坐着,半晌不说话。问她去干吗,她说“是给人当看盘去了”。

    看盘是旧时候酒席上摆着看的点心盘,谁也不会动,放到落了灰。连荀娟这样的好脾气都受不了,何况虞夏呢。

    他也知道今天多半是去当看盘的。但当看盘也得全力以赴,别委屈受了,还得罪了边霆,更不值当。

    四点多边霆果然到了,打电话让他去,虞夏出去一看,他倒低调,开了辆库里南,傻大个,也在巷子口进不来,在那等着。车窗悄无声息落下来,边霆在里面笑:“嚯,虞老板住的地方还是清净啊。”

    虞夏当初找这地方做剧团,邵飞驰也有微词——这么破,干脆住河北去算了,高铁来回还快点。但其实位置是好的,只是是个城中村,周围跟城乡结合部似的。

    虞夏热得一身汗,也不惯他毛病,嘲讽道:“真是委屈边总了,贵脚踏贱地。”

    边霆喝了酒,并不生气,仍然笑,道:“上车吧,带你唱戏去。”

    “衣箱行头都准备好了,麻烦边总把地址给我一下,我让团里的人开车把东西送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隆重?”边霆果然是来叫他去当看盘的:“就是老人家生日,高兴,在山庄洗温泉呢,就自己家几个人,请虞老板过去唱两段。”

    “不同戏的行头不同,老人家不点戏,我也不知道带什么好,只能都带上。”虞夏抱着手道。

    边霆只觉得好玩。看他隔着车窗,站在外面,穿着件家常衬衫,仍然是玉一样干干净净的脸,虞夏长得其实很薄,可能这也是唱男旦的必要条件,骨架很清朗,像株竹子,轻易就可以折断了。但他抱着手站那的样子,又好像谁也铲不走他,除非连根刨。

    也难怪杨少鹏那笨蛋要揍他,虞夏身上是有点引火烧身的特质的。

    “那虞老板自己选两出吧。”边霆笑道。

    他喝了酒,但仍然是英俊到锋利的一张脸,虽然在笑,但眼角眉梢都透着冷,虞夏知道这是个不把别人当人的混蛋,并不放松警惕。

    “老人家生日,是喜事,我选锁麟囊和凤还巢吧。”虞夏也没指望他听懂:“麻烦边总等我几分钟,我去换套衣服。”